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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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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

司馬照谷看不下去。“三姑娘, 你該回去了。”

司馬鳳的馬鞭則沖著司馬照谷的面門甩去,在與人面門只有寸尺距離時,又戲謔地收了回來。

馬鞭子甩過的淩厲之風從面門帶過, 在司馬照谷右頰上留下一道深淺不一的血痕。不一會, 便沁出了血珠來。

司馬鳳手腕翻轉, 甩動手中的馬鞭子。“怎麽, 這就嚇住了?中原來的草包, 不敢與我一戰?”

沈靈姝皺眉出聲:“你偷襲在先, 若贏了也是勝之不武。”

司馬鳳嗤一聲, “莫不是怕了我?”

沈靈姝:“怕了你?既然司馬家主能把我們將軍找過來, 自然是對我們將軍的能力寄予厚望。若是你厲害,怎麽你們家主不找你來上?”

“你——”司馬鳳被人話一堵。

沈靈姝立馬躲往大小副將組成的堅實人墻後。

司馬鳳眸子盛惱,氣得馬鞭子在空中又是一揮。“好,你們將軍厲害, 我動不得,還動不了你?你滾出來, 跟我比試!”

“我不會。”沈靈姝理直氣壯, “你動我就是欺負弱小。沒有氣節, 恃強淩弱。”

司馬鳳:“……”

司馬鳳震驚了。震驚於此人竟能將弱小無能說得這麽坦蕩蕩。“你……”

竟不會覺得得丟臉嗎?

沈靈姝還要說, 卻被衛曜擡手, 用完好的左手捂住了嘴。

衛曜:“三姑娘, 義弟頑皮, 失陪。”

衛曜言簡意賅, 拉著沈靈姝的手腕, 將人帶離。

大小副將依舊忠心耿耿擋著司馬鳳的去路。

小副將暗暗咂舌師爺的嘴上功夫。將軍和人相處這麽久, 還能一副巍然不動的心境,著實令人佩服。

司馬照谷早在被司馬鳳的鞭子劃傷臉後, 就差遣了下人去稟報司馬祝。

直到了司馬祝的老仆從過來,司馬鳳才不情願地收了刁難的心思。

*

沈靈姝看不下去衛曜已被染紅了布料的手掌。硬拉著人找軍醫。

“只是小傷。”衛曜說。

“小傷?你的手不想要了?”沈靈姝瞪看了人一眼。“不想要拿劍還是不想要吃飯了?”

沈靈姝說著,看向驚疑目光在他們之間打轉的軍醫,“郎中你不必顧慮,什麽藥用效好,用什麽藥。”

軍醫遲疑:“藥粉會有些刺激……怕是將軍得受點疼。”

衛曜垂眼:“無礙。”

沈靈姝則緊張地舔了舔唇,交代軍醫:“那,那你輕些放。”

軍醫張嘴無言:“……”最後化為一句“好。”

藥粉倒入了傷口處,迅速和清理血水後綻開的肉塊混處一起。似隱隱可見藥粉消融,光是眼看著,都覺得觸目驚心。

沈靈姝打眼看衛曜,見人眉頭微微蹙緊。長睫垂下,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。唇瓣啟紅,一副堅韌的樣子。

沈靈姝忍不住出聲:“郎中……你輕些放。藥,有效就成……”

軍醫:“……”

軍醫想說他們將軍什麽沒經歷過,還怕這點猛藥。

側耳便聽見他們將軍用著冷淡的聲音,緩緩道出了個“疼”字。

軍醫:“……”

軍醫看不下去。匆匆給了藥瓶和紗布。囑咐了按時換藥,飲食清淡雲雲。直接送客。

沈靈姝知道衛曜是因為自己才受了鞭傷。上藥換藥,全程由自己一手來,很是殷勤。

司馬祝派來了下人過來賠禮,送了好些上乘物件。

又帶來了個通知。

要衛曜後日出征,給王家一個措手不及。振興司馬家的軍威。

氣得沈靈姝直接將司馬祝的下屬關門送走。衛曜才剛到瀛洲,甚至還傷了手,就要讓他馬上領兵。別說情分,甚至連半點仁義都沒有。

小女娘氣鼓鼓。

就連司馬照谷過來探看,也被連帶著一起陰陽了一頓。

司馬照谷:“三姑娘性子急,人還小。還望公子多多海涵,包容這個表妹。司馬一族永是一家,親人之間沒什麽解不開的怨盾。”

沈靈姝:“嘖。當時合該得你嘗嘗你們家三姑娘的鞭子。看她是會給你骨頭,還是再給你一鞭子。”

司馬照谷面上青紅交錯。頻頻多看了衛曜好幾眼。

衛曜沒有制止的意思。“義弟心直口快,莫放心上。”

司馬照谷也只能賠笑。一會兒從隨從改口為義弟。裴曜還當真表明要將這人護到底。

司馬照谷何其聰穎,聽出話弦之意。“是……公子好好休歇,養精蓄神,奪得主子軍功為佳。”

司馬照谷皮笑肉不笑離開後。

沈靈姝朝人的背影做了個鬼臉。把門關得響徹。

衛曜:“不是要給我換藥嗎?不過來?”

沈靈姝坐回了桌案,將司馬照谷拿來的禮往旁一推搡。珍珠翡翠,銀子寶箱……誰沒見過一樣。這麽點東西,便想要輕易打發?

沈靈姝挑開了衛曜手掌心的紗布,拔開了藥瓶子的木塞,緩緩往著掌心倒入……

藥粉碰上了傷裂處。

肉眼可見皮肉緊繃,藥粉滲透進血肉中,緩緩凝結。

衛曜微微蹙了眉。

沈靈姝放柔了手法。

“疼。”衛曜掀開眼睫,直直盯著沈靈姝的臉。

沈靈姝擦凈了手,從袖中掏出了一粒糖塊,剝開油紙,“疼的話,吃點甜的。”

沈靈姝將手伸長了過去,蜜糖塊便遞到了衛曜嘴邊。

衛曜沈斂下眼,握住了沈靈姝的手腕,張嘴含住。

沈靈姝:“是不是吃了甜的,就好些了?”

“嗯。”

衛曜若有所思。握著沈靈姝的手腕沒有松開。

糖塊在口中化開,衛曜盯著女娘笑盈盈擡望的臉,只覺得,還不夠。

沈靈姝被往前拽拉了一步。

衛曜的嘴落印在女娘眼疾手快封蓋上來的手掌心。軟而細膩,白而清香,手指殘留著藥粉的苦味,以及糖塊的蜜香。

衛曜擡眼,看著堵住了他嘴巴,毫不猶豫拒絕了他索吻的女娘。略帶不滿。

沈靈姝恍然一秒,才領悟過來衛曜的想法。頓了會,在衛曜逐漸冰冷,懷疑的眼神中,小聲嘀咕地俯下身來。“我又不是不讓你親,幹嘛就要變臉了。這麽耐不住性子。唔……”

衛曜完好的右手捏著女娘的下巴,堵住女娘喋喋不休的嘴巴。

*

瀛洲之地,烈烈風沙蔽日,烏沈沈籠罩著大地。

今日是衛曜出征的日子。

小副將留下來護衛看守沈靈姝。

司馬祝讓衛曜留住在知州府邸,故衛曜出征,沈靈姝也只能留在府邸。

沈靈姝多少掛心。每隔幾個時辰,就往著瀛洲西南方位的城外眺望。

小副將則是對自己的將軍非常自信。

喋喋不休講著將軍在齊州的豐功偉績,來試圖安慰沈靈姝。

沈靈姝能比人不明白?上輩子見過衛曜打的仗,都比小副將吃的米還多。

掛心,也只是習慣為之。人因為有感情,就會有所牽掛。而衛曜手上的傷,還不算好全。沈靈姝怕自己給自己增煩惱了。於是從屋中出來走走。以要吃桂花糕的理由,差開了小副將。

瀛洲之地的風沙冽冽呼嘯。

沈靈姝正逛看著新整修的知州府。以假山建山,流水荷花,小橋蓮葉……沒想到司馬祝看起來糙狂,內在卻是個攀附雍雅之人。

轉了個回廊,入到了間小庭。

忽然傳來一陣厲聲:“你在這裏做什麽?!”

沈靈姝側眸,尋聲看去。看了一圈,才看見了跪在庭角的司馬鳳。

這是個小庭。

東面是假山奇石,西面種植著棵槐樹。

槐樹落著瓣瓣槐花。灑灑如雨下。

司馬鳳就跪在槐樹下,腦袋頂著個花瓶。

看起來正在受罰。

沈靈姝錯楞了眼,後噗嗤笑出了聲。

司馬鳳的囂張氣焰不減。怒火燃燃瞪著沈靈姝,“你笑什麽!”

沈靈姝心情愉悅,勾唇。“三姑娘原來也有今日啊。還以為三姑娘天不怕地不怕,就是把天給捅了,也不當回事呢。”

沈靈姝感到解氣。

“你懂什麽!你以為我是因為傷了裴曜在賠罪不成?別說笑了,裴曜是什麽東西,還不配給我們司馬家提鞋。”

沈靈姝實在服氣這小丫頭的嘴巴。

不願和人多說廢話。“三姑娘好好領罰,小的就不打擾三姑娘雅靜嘍。”

司馬鳳不依不饒,“我說的難道有錯?裴曜能有我燕哥哥厲害嗎?在我燕哥哥手裏,他活不過一刻!”

司馬燕?上輩子沈靈姝也聽過這個人。是個極其殘暴之人。掌握了司馬家之後,舉兵難下,攻城奪地,所經之處,屠城滿門。血流成河,殘忍無道。

“不仁不義,連手足都不放過。依靠著野蠻和算計,只為一己私欲。這算什麽厲害?”

司馬鳳以為沈靈姝說的是司馬燕四年前比試會上,殺了自己庶兄長的事。“草包一個,自己無能,就該死。成王敗寇,燕哥哥送他上路,這有什麽不對?”

“若他也覺得你淩弱,就要欺殺你,你也甘願為死?”

“燕哥哥才不會這樣對我。那些下等人才該死,我將來要嫁給燕哥哥,只有燕哥哥能和我相配。”司馬鳳瞪大了眼,脖中的獸骨項鏈,隨著人的振振之詞不住晃動。

頭頂的瓷瓶險些要掉,司馬鳳忙出手又扶了下。

“司馬鳳,你又在吵吵什麽?”隨著庭外的腳步聲接近,一道尖厲的女子聲音響起。人未到,聲先至。

沈靈姝立馬躲到了就近的假山石子後面。

便窺見一道雍容富態的身影從眼前掠過,徑直走向了槐樹的方向。

沈靈姝借著假山的縫隙,能看清女郎的面貌。兩道上揚的眉,眉峰尖銳,華貴雍容的臉。著半肩袖衣獸皮,下裳是碎花紅裙。耳朵和脖間,皆掛滿了金銀珠翠的首飾。金貴之中,又透著粗野之氣。

“讓你在這裏罰跪,不是讓你在這裏耍樂。”

沈靈姝沒反應過來,便先聽到了一道清脆的巴掌聲。女子直接扇在了司馬鳳面上。

緊是一道,又接著一道。

“就你這麽點出息樣子,你要怎麽在大暑比試中挑個好夫婿?你不給我認真學技巧,整日甩棍弄槍,你好又能耐!以後如何嫁給司馬燕?如何成為人上人?不爭氣的東西,早早就該將你打發賣走……”

雍容的女郎連扇打了司馬鳳五六個毫不留力的巴掌。

聽得沈靈姝在假山後都是觸目驚心。

“還有一炷香的時間,給我跪仔細了。這是你二叔最喜歡的一件花瓷,若是摔碎了,你就給我跪上面,跪一整天!”

“下回嬤嬤們要是還告狀你學不會旋舞,你就再來跪。不過就不是頂著個花瓷跪這麽簡單了!聽懂了嗎,司馬鳳?”

槐樹下的女娘低垂著腦袋。

女子再甩了一個巴掌下去。直將人打得臉歪向了一邊,頭頂的花瓷差點摔落下來。

司馬鳳的聲音才出來。“……知道了,阿娘。”

女子離開。

沈靈姝才緩緩從假山後走出來。

撞見這麽個場面,沈靈姝也很是尷尬。

司馬鳳挺直著脊背,兩頰已被扇打得血紅。甚至還有指甲的劃傷。頭頂著瓷器,緊咬著唇,眼眶中有淚珠滾動,卻沒有掉下來。

她吸了吸鼻子,故作鎮定地輕嗤一聲。“怎麽?看我挨打你你心裏痛快死了吧1”

“她能打我是因為她是我娘,你,只不過是個下種人,還輪不到你來看我的笑話……”司馬鳳咬著嘴巴,死死將眼中打圈的淚水吞咽了回去。“我可不是你這種下等人,我一點都不痛,你給我滾遠點……”

沈靈姝輕嘆了聲氣。

搖搖頭,“你說的不對,人被打,都會痛。人又不是鐵,怎麽會不痛?光是親人打罵一句,皮肉之痛,也不及心頭之痛。痛了哭,又不是丟臉的事。”

沈靈姝沒敢問剛才的女子是不是司馬鳳的生娘。因為剛才的女郎下手,絲毫沒有留情。難道是司馬家教養孩子的傳統?

司馬鳳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。

沈靈姝頓了會,從袖中拿出了塊小油紙包,輕輕折開,從中取出了塊蜜糖塊。

迅速塞進了司馬鳳的嘴巴。

司馬鳳猝不及防,張嘴的功夫,將糖塊含了進去。

“嘴裏甜一下,心裏就不會苦了。”

沈靈姝笑。

說著,把女娘頭頂的花瓷拿起,“你偷會懶也沒事,既然你娘沒有讓下人看著你挨罰,就說明她也是允許你偷懶的。”

司馬鳳楞怔。嘴巴中的糖塊,不受控制地融化開。甚至來不及吐出來,便已經消融在嘴中,只剩下甜津津的甜香。

司馬鳳眼中打轉的淚珠,在錯楞間,自己掉落了下來。

胡亂拿手背抹開了臉上的淚珠,哽噎了聲。“……還給我,花瓶。”

沈靈姝“哎”了聲,也沒有任何拒絕。直接將花瓷重新放回了司馬鳳頭頂。“頂好了。”

司馬鳳:“……”

司馬鳳淚珠滾落得更急切,又急又怒地瞪看向沈靈姝。“你敢,這麽就放我頭上。”

“小祖宗,你這也不成,那也不成。真難伺候啊。”

沈靈姝雖將花瓶還給人頂在腦袋上,實際上雙手輕捧著花瓶兩邊。給人減輕重量。

司馬鳳惱意擡眼,能看見面前的人臟兮兮的一張臉,眼眸卻是亮晶晶。

垂眼看人,眉眼笑彎,眸子似是盛滿了汪溫泉。

明明貌不驚人,身子也不強壯,臟兮兮的一個仆人。眼睛卻好看得很。

沈靈姝幫人頂拿了片刻。就又重新拿了下來,放在了地上。

司馬鳳看見了,不滿。“誰讓你放下的。”

“祖宗,敢情不是你在拿著。你不吃力?”

司馬鳳被噎了一句。“我又沒有叫你幫我。這麽點東西都拿不住,逞能。”

說著又哼了聲。“草包。”

沈靈姝可不管人怎麽說,坐下來,自己給自己揉著酸痛的手臂。

“……我娘想要我學那些軟物,以後服侍燕哥哥。”半晌,一片寂靜中,司馬鳳忽然開口。她的背脊跪得不那麽筆直了,緩緩坐在了自己的腿上,伸出手抓住了落在自己裙擺上的槐花瓣,扯揉扯著。“但……燕哥哥不喜歡這種,燕哥哥跟給我說,他喜歡能和他並肩的女子,喜歡能扛得起刀,能和他一起闖蕩出一片天下的女子……”

沈靈姝摸摸鼻子,她坐得隨意,席地而坐。

“以後是你跟他過日子,也不是你娘跟他過……既是你喜歡的,你便按著自己喜歡的去做。嗯,莫要傷人的前提。你也是直白,如果你娘性子急躁了些。你就騙騙她,裝模作樣學點舞,討她開心,你也少受點皮肉苦……也不影響你練槍……”

“你竟然讓我欺騙我娘。你們中原人真狡詐虛偽!”司馬鳳一口咬定。張嘴斥罵。

沈靈姝眼神無辜,“你說這些,不是讓我給你出主意嗎。你不聽就罷,怎麽還給人扣帽子呀。”

“你就是虛偽!狡詐!反正你們男子,最後喜歡的都會是長得好看的!”

司馬鳳改跪為坐,抱著膝蓋。

把下巴擱置在膝蓋上,悶悶哼聲。

半會不見身邊人反駁自己。

司馬鳳微惱。擡起了頭,“你為何一句話不說!你心虛了!”

槐花從樹上隨風掉落,落在了人恣意後仰,撐手在地的男子身上。

人半瞇眼,享受著落花的輕拂,微風送香。從衣領露出的一截修長的脖子,皙□□致,如同典雅漂亮的天鵝一般。

雅靜,而美好。

槐花落滿了人一身。

沈靈姝聞言,笑著睜開眼,露出潔白的小牙齒。狡黠一笑。“因為你沒說錯啊,我就是喜歡漂亮好看的東西。”

司馬鳳瞪眼。“你……”

“不過,不是這裏好看,要這裏也好看。”沈靈姝伸手指了指女娘的臉蛋,又指了指女娘的左胸口。

夏風吹刮而過。

沈靈姝被槐花迷了眼。往前一軀。本是輕輕隔空一指。指尖卻隨著風的推力,往前碰到了司馬鳳的胸口。

司馬鳳臉上一紅,瞪看向沈靈姝的眼,像是要把人生吞了一樣。

沈靈姝意識到自己現在男子身份,嚇得把觸碰在柔軟之物的手縮了回來。

“你……不要誤會,我說的是‘心’。心地善良。”

司馬鳳瞪看了沈靈姝一眼。心臟之處。卻如戰鼓不歇。

“糖。”司馬鳳悄眼看沈靈姝。

沈靈姝剛開始沒聽清楚,“什麽?”

“我還要吃。拿出來。”司馬鳳抱著膝蓋。整張臉都埋進了膝蓋裏,槐花落在人的頭頂,飄過還帶傷的面頰。

面頰艷紅如瑪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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